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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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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1 章

李明瀾拎起兩只虎耳朵, 給兒子戴上帽子。

帽子大了一圈。

她只得放下:“走,深仔,我們去海洋世界咯。”

小李深問:“媽媽, 你去不去?”

於驪微笑:“你先和姑姑玩,媽媽忙完了就去。”

李明瀾牽著兒子出門。

棉襖下的小人兒像一只小胖老虎。

她喜笑顏開, 拿著相機給兒子拍照, 唱起歌來:“兩只老虎,兩只老虎, 跑得快,跑得快。”

小李深才不跟著她唱。

母子倆在海洋世界逛了一圈。

小李深時不時問:“姑姑, 這是什麽魚?它為什麽這麽大?”

李明瀾問了工作人員, 慢慢解答。

和懷胎時一樣,她什麽都不懂,前一秒她得到答案,後一秒,她轉述給肚子裏的寶寶。

她是一個笨拙的母親, 可她當年的義無反顧都是值得的。

李明瀾牽著兒子走出場館:“深仔, 這裏好不好玩啊?”

“好玩。”小李深高高仰起頭,“姑姑,老師說鯊魚很大很大, 為什麽這裏沒有鯊魚?”

“鯊魚很兇, 會把其他的大魚小魚吃光光。”

小李深明白了:“鯊魚是壞蛋。”

“深仔,肚子餓了嗎?”

小李深點頭。

“走。”她晃起兒子的小手,“我們去吃快樂兒童餐。”

場館的人流簇擁著向外, 李明瀾正要繞到另一邊空曠的外廊, 忽然見到扶梯上站著的人。

他低頭看著手機。

扶梯向上,兩人越來越近, 只要他擡頭就能發現她。

李明瀾心下一緊,手上跟著也緊了。

小李深胖嘟嘟的手指被捏了一下:“姑姑。”

李明瀾拽起兒子,匆匆向後退。她貓著腰,穿梭在人群裏。

之前決定了,再重逢時氣勢不能輸。但此時此刻,她正牽著一個和他十分相像的孩子。

當年,她讓哥哥傳話,孩子沒了,二人再無瓜葛。

兩人各走各路的這五年,她其實日子還算自在。

李深如今是哥哥的孩子,一旦孟澤得知真相,只會徒增麻煩。

相見不如懷念了。

李明瀾只想逃。

小李深的小短腿哪裏跑得快?

李明瀾彎腰抱起兒子,掂了一掂,向前跑。

小李深趴在她的肩上:“姑姑,你是不是又要和同學玩捉迷藏?”他摟住她的頸,眼珠子向著四處張望。

“深仔真聰明啊。”李明瀾按住兒子的背。

佛祖保佑,千萬別被那誰追上。

她不敢去扶梯——扶梯位於中庭,特別顯眼。

躲進商店是最方便的。李明瀾抱著兒子去了就近的一間店。從前門進,從後門出。

直到她又見到他搭乘扶梯下樓去了。

她喉嚨裏哽住的氣終於吐了出來。

“姑姑,你贏了嗎?”小李深見她停下,擡頭問。

“應該贏了吧。”李明瀾喘了喘氣,“深仔,你先下來。”

沒想到,小人兒這麽有分量。她走這麽一段路,抱兒子的手就受不住了。

小李深立即要跳下來:“姑姑抱得沒有媽媽抱得好。”

李明瀾放下兒子:“難為我阿嫂了。”抱個小孩跟扛一袋米一樣累。

“姑姑,你和同學玩游戲,我坐著等你。”小李深被顛得不舒服,“我不跑。”

“深仔,我這個同學不止要和我玩捉迷藏,他也要和你玩。”

“為什麽要和我玩?他不是我的同學。”

“可是你和姑姑在一起。”李明瀾理了理兒子的衣擺,“你不能讓他看見你的眼睛。”

小李深擡起如葉片的雙眼: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……”她隨口說,“你的眼睛很漂亮,他喜歡奪走別人最漂亮的東西。”

小李深捂了捂眼睛:“姑姑不怕,我藏起來。”

“對,我們藏起來。”李明瀾笑,“走,深仔,我們去吃飯。”

再不吃飯,兒子的圓肚子就要癟下去了。



也是巧,這間快餐店就是李明瀾第一次約會的場合。

一個客人離開。空了的那個位置,還是當年她坐過的。

她牽著兒子過去:“深仔,你乖乖坐在這裏。姑姑給你買兒童餐。”

小李深當真十分聽話。

他見到玻璃外人來人往。

不知道裏面有沒有姑姑的同學。姑姑特別厲害,玩了兩次捉迷藏都贏了。他要和姑姑一樣。

他在玻璃上見到自己模糊的臉。

姑姑說,不要讓她的同學看見他的眼睛。他要藏起來。

小李深用手掌蓋住雙眼。

到處黑漆漆的。

他分開指縫,偷偷向外看。

還是會被發現的。

小李深低頭想了又想,忽然,靈光一現,他把棉襖的帽子拉上來,蓋住頭。

大大的虎紋兜帽遮住他的上半臉。他繼續向下拉,直到帽檐垂到他的筆尖。

他坐定了。

這樣就沒人看得見他的眼睛了。



孟澤曾在這個快餐店打工半年。當了家教之後,時間排得滿滿當當,他辭了這邊的工作。

但是他每回經過,都要在當年約會的座位邊逗留。

這時,坐在他曾經位置上的是一個穿虎紋棉襖的小孩。



小李深瞥見玻璃外站了一個人影。

他抿了抿唇。

這人是不是姑姑的同學?

小李深垂下頭,垂得很低。偶爾,他稍稍側頭,觀察外面的人。

這人露出白襯衫的衣角。

小李深向下望。

這人的白鞋子上畫了一條魚,是露著尖牙的魚。

鯊魚?是壞蛋?



玻璃被冬日陽光照得發亮,折射出孟澤的倒影。

他旁若無人,不管裏面坐著的人是誰,把手掌貼到玻璃上。

果然,哪怕被日光照了那麽久,玻璃仍舊冷冰冰的。



當孟澤伸手過去。

小李深立即屏住呼吸,低下眼睛,他再側頭去望玻璃外的手掌。

這人的手又長又硬,可能是個大力士。

這人站了好半晌都不走。

小李深翻開手掌,猛然拍在玻璃上。

這一刻,一大一小的兩只手分別貼在玻璃的兩側。



孟澤高高向下望,望見一只肉乎乎的小手。

他路過這裏無數次,唯一一個和他手貼手的居然是個小屁孩。

他貼近玻璃。

小孩戴了頂老虎帽,豎著兩只老虎耳朵,低著頭,只露出紅嘟嘟的小嘴巴。

也許是錯覺,這小嘴巴有點像李明瀾的輪廓。

孟澤撤回手,轉身走了。



小李深呼出一口氣。他完成了姑姑交代的任務,他的捉迷藏也勝利了。

他的雙手擱在桌上,突然,他握一握拳頭,再展開圓圓的小指頭。

他剛才感覺到的,是玻璃的冷以及日光的暖。

他再把小手貼到玻璃上,似乎沒有剛才暖了?

真奇怪。

小李深托起腮,靜靜等待他的姑姑。



李明瀾回到座位,見到兒子戴了帽子。

帽子太大,兩只虎耳朵耷拉下來。

她問:“深仔,你是不是冷了?”

小李深被大帽子擋住視線:“姑姑,你說不能讓你的同學看見我的眼睛,我就藏起來了。”

“深仔真乖,游戲結束了。”

小李深這才放心掀開帽子。

知道他有午睡的習慣,吃完了,李明瀾抱起他:“深仔,我們回家了。”

室外起了風,她給兒子戴上帽子,她也戴上衛衣外套的大寬帽。

適逢周末,商場搭建了一個半室內場所,建了個蹦床,還有一個大大的沙箱,算是臨時的兒童游樂場。

小李深窩在李明瀾的懷裏,昏昏欲睡,卻又聽到小孩子的笑聲。他半掀眼皮,見到海報上的汽車模型,登時醒了:“姑姑,我要去玩。”

李明瀾抱著他過去,放下來:“去吧。”

他跑著加入孩子們的隊列。

她拍了拍手臂。她得好好練一練,否則等兒子再長大些,她就抱不動了。

突然,小李深踩在沙堆裏,似乎要跌倒。

李明瀾一緊張,快步向前,擺手時,她撞到一個人的背。她道歉,一轉頭,卻發現有另一個人站到她的邊上。

她拂開帽檐,和對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。

她瞪大眼睛。

相比之下,孟澤非常冷靜。他那天見到的馬尾辮正是李明瀾。她化成灰,他都認得。

她沒有死。

他一直在等她來告訴他,她沒事。

一時間,兩人都不說話。

李明瀾扯緊帽子的繩子,假裝兩人不認識,就要走。

卻被孟澤拽住手腕:“李明瀾。”

“Hi,真巧啊。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
他漠然如冰。

她和從前一樣,束起長長的頭發,長得永遠都比實際年齡更小。

她沒有形銷骨立。相反,孟澤覺得她容光煥發。

其實李明瀾就要急死了。

她擔心小李深突然跑過來。

小李深的眉目是孟澤的覆刻版,孟澤一猜就能知道真相。

她急得扯帽子。

“你去了哪裏?”孟澤問過自己無數次,答案都是她躲起來了。

“我高考落榜啦。隨便找個學校混文憑,哈哈哈哈。”她故意發出爽朗的笑聲,眼見瞄著兒童游樂場。

小李深正看著高臺上的模型。

孟澤註意到她的眼神,跟著望過去。

李明瀾立即說:“孟澤,你過得怎麽樣?生活愉不愉快啊?哈哈哈哈。”

“沒你愉快,笑得不如你大聲。”他端的就是一張死人臉。

她笑不出來了。因為小李深爬出沙箱,就要奔向他的姑姑。

她轉身:“我要走了。”

但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。她又哈哈兩下:“同學,能不能松一松?”

問了白問,他抓得更緊。

眼見小李深跑過來,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。情急之下,她說:“你快點放開,不然我男朋友來了,很麻煩的。”

孟澤輕輕地問:“你、有、男、朋、友?”

小李深越跑越近。

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,橫豎都要暴露。李明瀾咬一咬牙,想要給自己的過去出一口氣:“我人見人愛,有男朋友不是理所當然嗎?難道你以為我會吊死在你這棵樹上?”

她嘴上不饒人,但手腕被抓得疼,她氣得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扯帽子,將帽繩扯得緊,整個臉蛋都被松緊帶箍住了。

小李深慢下腳步。

姑姑的帽子就要遮住她的眼睛,捉迷藏游戲又要開始了嗎?

和姑姑說話的人穿著白襯衫,和剛剛站在玻璃外的人很像很像。

倏地,小李深戴上老虎帽子,兩只耳朵一晃一晃。他跑回沙堆了。

李明瀾略略松了一口氣。

孟澤先是沈默。

李明瀾發出譏嘲的笑聲,也許是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了。

好半晌,他問:“李明瀾,你真的交了男朋友?”

“這不是廢話嗎?”

“你好好回答。”這像是警告。

她心不在焉,直到望見於驪到來。

小李深眼尖,跑出沙堆,奔向於驪。

李明瀾徹底放下心來。人輕松,說話倒是客氣不少:“孟澤,我還有事,我先走了。”

“李明瀾,我問你話。”

她突然笑:“追我的人從城東爬到城西,我就從裏面挑了一個住在城中的。”

不著邊際的回答,是她的風格。

孟澤不是沒有想過,她為什麽躲著,因為她另結新歡。

她喜歡長得帥的,她喜歡智商高的。李明瀾從來不是癡情的人,她的“喜歡”膚淺至極。

見他半晌不回答,李明瀾喊:“餵。”

孟澤說:“你別惹我。”

李明瀾挑釁:“兇什麽兇。”

孟澤眉目驟然一松:“李明瀾,我和從前不一樣,我現在真的能弄死你。”

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說。上一回他這樣說,有了嚴重後果——她懷孕了。

她見他眼眸漆黑,沈澱陰霾,上挑的眼尾如一把狩獵的箭。

不宜硬碰硬,她先上緩兵之計,軟了調子:“孟澤,孟澤,有話好好說,不要弄死我。”

時間似乎撥回到五年前的一刻,她扯著他的頭發,嬌滴滴哀求他。

孟澤的耳根瞬時軟了。

只有她會把他的名字連喚兩遍,念快了,有時變成“孟咋”,有時變成“孟呢”,無論如何變,終究是李明瀾的聲線,碾一碾他的聽覺神經。

久不曾悅耳。

孟澤松開她的手腕。

上面已經被他握出紅印子。

他摩挲幾下:“疼不疼?”

“疼啊,好疼。”

是了,李明瀾總是這樣說話,像是呼痛,其實和撒嬌一樣。

他放開了。

但她掉頭就跑。

孟澤追上去:“李明瀾,你去哪?”

李明瀾低了低腰,見小李深還沒跑出廣場,她溫和地說:“這裏好熱啊,我們去坐一坐吧。”

“快餐店。”

兩人去了第一次約會的地方。

孟澤堅持要坐在曾經的座位。

李明瀾則要去角落。

她剛才遠遠看見,小李深的帽子被風吹開了,露出精致的小臉蛋。

隔著這麽遠的距離,孟澤未必能看清小李深,但李明瀾不願意冒險:“孟澤,那裏好曬啊。”

撒嬌是殺手鐧,孟澤跟著她去了角落。

二人再次面對面而坐,已是物是人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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